于狩散人

燕赵野人,疏懒成性

【群像】请不要温柔地走入那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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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升真人!不上升真人!不上升真人!

推荐BGM:吕思清 小提琴 《爱之悲》

 

请不要温柔地走入那良夜

垂暮者应当在黄昏时咆哮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凋谢

——狄兰·托马斯

 

001

        孟鹤堂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客厅里暖黄色的灯光依旧明亮,暖气开着,窗户紧闭,外面阳光明媚清澈地洒进来,木质地板在他脚下没有半点凉意,一切都那么温暖,好像是锃亮铜锅里熬煮出的透明糖稀。

        但他很冷。

        那是一种彻骨的寒冷,孟鹤堂抱着胳膊蹲在地上,他头顶挂着一本日历,是去年的,在其中一个日子上,画着一个硕大的红圈。

        是的,就是那个日子。孟鹤堂盯着那红圈,仿佛圈子里是一口黑洞,里面正不断地刮出刺骨的阴风,那风扫在他脸上,让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站起来,手指紧紧抓着那日历,这上面没写一个字,那些本该记录下来的东西都存在他的脑海里,他一刻也不能忘怀。

        “等我赢好吗?”孟鹤堂对着那个血红的圈,轻声道:“你保佑我吧。”

 

002

        孟鹤堂是秦市的法医,周九良是秦市的警察。

        他们常常在局里擦肩而过,有时孟鹤堂穿着白大褂,身上就仿佛泛着停尸柜里的冷气,周九良一直觉得法医都是如此,和冷东西待久了,难免沾上些又冰又冷的死气。

        这样一个在验尸台上身经百战的人,应该什么都不怕吧?

        不对,去年的那一天,他也曾经失态过。周九良手里端着咖啡,忽然想起去年的秋天,这个人是怎么崩溃地阻止家属来领尸体回去焚化,他哭得抽搐,最终也没能拦住那些人带走那具尸体。

        可明明那与他的职责无关,没有必要非得验尸,不是刑事案件,那只是一起自杀案而已,像过往局里众多哭天抢地的家属一样,来领人的两个男人年纪不大,一个只是远远地红着眼眶看着,另一个伏在冰凉的尸体袋上,嚎啕大哭。

        其实也挺可惜的,周九良想道,也许他们是挚友也说不定,万一真的如此,那孟鹤堂失去的朋友,也实在是太年轻了。

        难怪他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003

        秦州的州长陈熙要来局里视察了,每个人都被安排了任务,积灰的拐角被擦得一尘不染,案卷小心翼翼地被摆放整齐,一个个砖块样的蓝色盒子被收在柜子里,警服被要求穿得齐整,就连一贯不怎么出现在办公区的法医也被要求换上了难得一穿的制服。

        周九良和自己的哥们王九龙远远地看着,他们的大法医似乎并不期待,他满面愁容,反而更像是抗拒。

        也对,哪个专业人士都不太能接受高高在上的领导过来指手画脚。

        通知的时间是上午九点,但将近十点半,州长的车队才姗姗来迟。

        陈熙今年四十九岁,面容清俊,没有往常官员们挂在身前的大肚子,他行路如风,赶在一众秘书下属的前头和局长握了手。

        他们一个个地参观着科室,陈熙不仅听着,还很有见地。

        局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的州长,原本是秦州大学的法学教授,弃教从政近十年,才有如今的成就,可如今看来,州长也没有忘了自己的老本行。

        每参观一个科室,局长总要提一提负责人,也算是个提携,陈熙就点点头,鼓励几句,但约定俗成的,他们一般不会去法医科沾那个秽气。

        “刘局长,我们去法医科吧。”

        “陈州长,马上到了中午用饭的时间了,法医科偏僻,就不要去了。”

        “那有一位故人。”陈熙说着,看着墙上的平面图自顾自地往楼下走,他身后的人赶紧跟上去,忽然见领导在一个转角处停下了。

        走廊尽头,是穿着白大褂的孟鹤堂,陈熙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笑起来,道:“孟同学,这么多年不见,连老师都不叫一声吗?”

        周九良跟在人群后头,他看向孟鹤堂,只见孟法医脸色青白,仿佛就在刚刚,他又把解剖室里的死气带出来了。

 

004

        陈熙和自己当年的爱徒聊了很久,以至于错过了当天的午餐。

        领导终于离开,职员们松了口气,局长做东,给大家订了饮料的外卖,孟鹤堂摘了手套在工作区等着,外卖到了,周九良问他:“孟法医,要什么?”

        “热的,谢谢。”孟鹤堂从他手里接过饮料,他颤抖着手指试图插上吸管,但晃动之下,深褐色的咖啡洒了一身。

        真可惜,这种污渍是很难洗刷干净的。

        周九郎顺手给他抽了一叠纸巾,孟鹤堂胡乱地擦着衣裤,却忽视了自己鞋尖上逐渐浸透的咖啡渍。

        这位勉强还算熟悉的同事蹲下了,拿着纸巾迅速地挽救着他的鞋子。

        “孟法医,太恍惚了。”

        “谢谢……”孟鹤堂赶紧去拦,却在触碰的一瞬间触电似的缩回了手,活人的体温滚烫无比,这提醒着孟鹤堂,当年那最后一次触碰他时那绵软的手腕上的温度,确定无疑是属于死人的。

        他真的已经死了。

        骨头和血肉都化作一捧清灰,红泥销骨,他只存在在人们日益微薄的记忆里。

        不知道那个逼死他的刽子手,还记不记得这刀下的亡魂?

 

005

        孟鹤堂没有喝到咖啡,他回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不多时,却落进了梦境里。

        这是个很纠缠的梦境。

        他梦见了故人。

        故人还是昔日那样清瘦的样子,但却没有看向现在的他。孟鹤堂看见的是曾经的他们,对坐在办公桌前后,故友纤瘦的手指拨弄着一只U盘,他看向“自己”,满眼都是哀伤:“孟儿,我好累啊。”

        “法律也审判不了他了。”

        孟鹤堂记得他后来说了什么,他说:“如果我死了,一州之长的首席秘书自杀,会不会让公众看到这些证据?”

        孟鹤堂也记得后来他做了什么,一缸温水,一把剔骨尖刀,自己从满池的血水里把他捞起来,却只能在最后,留下一个画在他忌日上的红圈。

        他在梦里尖叫了一声,然后回到了现实。

        “孟法医醒醒。”

        孟鹤堂睁开了眼,看见周九良焦急地看着他,手指还没有离开他的衣服,再看桌上的镜子,原来这噩梦,竟让自己满头是汗。

        “有案子了,得验尸出报告。”实习生解释着,孟鹤堂点点头站起来,去解剖室套上无菌服和手套,上刀片,娴熟地切开尸体的腹部,又剪开他的胸腔,翻看他的肺。

        “是淹死的。”他说得冷漠,“去法证问问指纹提取,一起送过去吧。”

 

006

        这案子旷日持久,主办此案的周九良周队长也渐渐和各个科室混的更熟了。

        正值严寒季节,这个时节没什么像样的娱乐活动,周九良就会和王九龙一起去他爱人开的健身房去放松,那里有一位诨号叫烧饼的教练,会打拳,他们时常在一起切磋技艺。

        这天下班时,天色已完,孟鹤堂的家离局里太远了,周九郎和他一起走到门口,问他:“搭顺风车吗?”

        “你不去健身房?”时日久了,孟鹤堂也知晓他的安排习惯。

        “孟法医一直不怎么玩,要不跟着去看一眼?”王九龙在车里附和了一句,毕竟是他自己家的生意,都是同事,孟鹤堂闻言也不好推拒,就从善如流地坐上了车,周九良把烟屁股扔出去,一脚油门踩下,车子就出了街口。

        深夜了,健身房虽然还没关,但也没有客人了,张九龄在门口正准备关了彩灯,就见王九龙带着朋友又过来了。

        “烧饼他俩还没走。”张九龄搓了搓头发,头皮上的热度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手指上的冷意。

        “那行,我跟九良上去,打两套拳再回家。”王九龙应着,一行人就这么往上走,大厅里有一个肌肉饱满的人背对着他们,王九龙招呼一声:“烧饼!”那人就回过头来,一时间,孟鹤堂与他都愣住了。

        “孟鹤堂?”

        “朱云峰……”

 

007

        一屋子的汉子都没能拉住冲过来的朱云峰。

        “你终于出现了!孟鹤堂,装了这么长时间的哑巴,你的良心呢?啊!”

        “我,没有……”孟鹤堂低下头,他想起了他们曾经的大学时光,三个不同系的朋友坐在一起,那个人给他们分薯片,自己会开开心心地接一把,而那个人会在自己和朱云峰都抓了一把之后,理直气壮地把所有剩下的薯片据为己有。

        “你怎么这样啊!不公平!”

        “以权谋私!”

        真是少年无知,什么公平,什么以权谋私,那样的话,只有在不知道有多沉重的时候才能理所应当地说出口。

        “你们怎么了?”王九龙过来拉架,他抱着朱云峰的一条胳膊,而孟鹤堂的眼镜已经飞出去摔碎了。

        他眼前一片模糊,却忽然觉得,那个人当年看不到一点光,看不到一点前路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

        是吗?张云雷?

 

008

        那一天不欢而散之后,周九良再没有带孟鹤堂去健身房,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护得小心而脆弱,他觉得孟鹤堂心里一定绷着一根很敏感的神经。

        案子还在办着,而犯案的人谁都没想到,是陈州长的妻弟。

        判决时,所有人都在颂扬陈熙的公正不阿,妻子的亲弟弟啊!也没有半点要维护的意思,这样的人,真的是他们最好的父母官。

        而孟鹤堂却买了醉。

        当公正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就推动公正,当公正对自己不利的时候就推翻公正,他的好老师啊!孟鹤堂在吧台前把自己喝得几乎不省人事,服务员拿着他的手机,无奈之下翻了个号码出来,寄望能有人把这个醉鬼接回家去。

        周九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孟鹤堂。

        “去哪?孟律师?”

        “辫儿……”

        周九良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于是凑近了,终于听见他含含糊糊叫了个名字:“朱云峰……我不是……”

        那就去健身房吧。

 

009

        朱云峰往孟鹤堂身上泼了一盆凉水。

        凶神恶煞地让人发抖,客人们飞快地收拾东西离开,孟鹤堂睁开眼睛,看着朱云峰的脸,忽然哭了出来,道:“我也累啊……”

        朱云峰终于知道了真相,周九良也终于知道了一些他本不该知道的东西。

        张云雷第一次说他累,是在大学导师向他伸出橄榄枝五年之后,那时他平步青云,已经做到了陈熙的首席秘书。

        法学教授,他的恩师,教他什么叫做公正。

        同样也是他的恩师,让他目睹了,如何去背叛公正。

        他对孟鹤堂倾诉,却在背地里偷偷开始收集证据,他不愿意背离自己相信正确的东西,哪怕推翻这一切的人曾经是他的信仰。

        张云雷第二次说他累,是两年前,那时他因病离职,孟鹤堂去见他时,桌上摆着一只U盘,他笑着说:“孟儿,我输了,我累了。”

        也是那时,他问孟鹤堂,能不能用一个首席秘书的死,来换取真相的曝光。

        孟鹤堂很努力地想要劝他放弃这个念头,而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张云雷说他确实放弃了那个想法,然而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他就和其他同事破门而入,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发现了好友凉透了的身体。

        他知道这不能换来真相,他所谓的放弃,只是放弃了一切正义的办法,转而去求一个解脱。

        光明消亡了,但有人认为它还存在。

        所以他才不要把自己的魂灵留在这个世上,他看透了自己深陷的泥沼,既然逃不出,那就永远都不要被染上颜色。

 

010

        可脏水还是泼在了他身上,污染的是他身后的声名,陈熙取走的包括指控他的证据,还有张云雷清白的名声。

        与企业联合拆除古墙建设商业街,这件事的民怨足以推翻陈熙近十年的苦心经营,所以必须用一个人的血来平息。

        孟鹤堂明白了,他不能萎靡下去,他得从张云雷手里把一切接过来。

        后来商业街建成了,秦州最大的商业综合街,那一年翻高的GDP,足以让人忘记对陈熙的怨怼,足以掩过一切怀疑和对古迹痛心疾首的声音。

        商业街上人潮如沸,冤魂带来的六月雪,未曾落地,便已被融化在空气里。

        可已经被销毁的证据,应该如何找回?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对于孟鹤堂而言,这一年来的煎熬几乎让他发疯,然而同样,大部分人对此依旧一无所知。

        他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孟鹤堂崩溃地倾诉,他告诉在场的人,他说:

        “我累了,我快疯了。”

 

011

        当晚他被朱云峰抬上了车,他不知道这是要带自己去哪,直到车子开进一个大院,他才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个人他认识,那个抱着舅舅嚎啕大哭的少年。

        “大林,这就是孟鹤堂,他知道线索。”

        “是爸爸要见他。”

        孟鹤堂走进去,别墅很大,客厅不在楼下,他上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是当年在门边红着眼眶的那个人,他生得很白,但却在一年里迅速地消瘦下来,他指间夹着一只细烟,是张云雷当年最喜欢的牌子。

        “老师在里头等你。”他说。

        孟鹤堂试图忽视这诡异的氛围,他战战兢兢地往里走,门在身后关上了,里面坐着一个和郭麒麟有五分像的男人。

        他凝视着孟鹤堂许久,问他:“你觉得他冤枉?”

        “是。”

        “他是走得惨烈,可他也不冤。”

        “为什么?”

        “傻孩子,你们要知道,你们所要的东西,用现实中正确的方式,是无法完成的。”

        用一颗正义的心,去和可以同时充当立法、审判和执行的权力作斗争,听起来如此的英勇无畏,可却不过是在蚍蜉撼树。

        孟鹤堂似乎明白了什么。

 

012

        秦州的州长陈熙被刺杀了。

        听说枪手没有被抓到,有三个人,三把枪,三颗子弹同时射进了他的胸膛。

        新闻出来的时候,郭麒麟拿着报纸敲开了父亲的门。郭先生看完了报纸,叹了口气,儿子在旁边看着初升的太阳,道:“终于报仇了。”

        “儿子,朝阳升起来了。”

        “是啊,爸爸”

        “但是光明却已经凋谢了。”

 

【END】

………………………………………………

这只是文,诸天保佑,现实里大家长命百岁!

这是我原来的写作风格,又捡起来了,感觉挺意识流的。

看看大家的评论吧,如果我的意思表达的不清楚,请见谅。

大概的故事情节就是孟鹤堂与张云雷的恩师陈熙州长,为了政绩做了严重犯罪的事,张云雷试图用法律的途径来控告他,最后反而被自己的恩师逼死了,孟鹤堂接过他的工作,却和他走上了一样的路,他们都没办法用正义的手段惩罚这个人。因为一切行为是否正确,陈熙的地位使得他有断言一切的权力,最后在郭先生的指导下,孩子们选择了用刺杀的方法结束了这一切。当正义举起象征邪恶的屠刀,那原本正义的光芒就消逝了。

最终,看透一切的人只能怒斥这光明的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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